KSkull

我随便写写 你们也随便看看

乱流失控 25 大结局(下)

赛博朋克背景 

仿生人杀手93 x 人类77

🎉完结章 断断续续写了一年 这次真的完结了

⚠️结局OE 

(填坑不易 追完的读者们留个脚印再走吧)


不太适合当BGM但适合当片尾OST:

I really want to stay at your house - Samuel kim/Lorien



Ch. 25


四点五十分。


【仿生家园指定人员已按照排序指令,在去往被分配的家庭单位途中。】


市民们陆续收到信息提醒,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中,E城内遍地生机。


沙场之上的阴谋隐于光后,无人知晓,触而即发。


法图背对着门,立于皇冠外形的大型机器前,皇冠上总共十颗宝石灯,亮了八颗。


平板上铺满了特种军队的相关说明,法图静心过目着,抬眼见进度条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。他收起平板,手里摩挲着出发前同事给的薄片。


薄片里是Queen的意识集合,将其装入机器内,Queen的意识便会如病毒一般无孔不入。届时连接她的义脑,就能达到完全控制仿生人军队的目的。


“两分钟。”


肃冷的声线带着空间回响,法图转过身去,薄片还捏在手心。


“给你两分钟,终止上载。”朴栖含站在钢筋桥的另一端,手中的电子激光枪正对着法图。


这次他吸取覆舟之戒,潜入后及时把穿墙圈拆了下来。


法图本坚信被困的朴栖含只剩死路一条,眼里闪过一瞬惊愕,随即化为笑意。


“不愧是灭掉整组同僚的人,果然有点本事。”他提高声音,让桥对面的朴栖含听见。


“不是我有本事,是你的人蠢。”朴栖含语调毫无起伏。


法图往前走了两步,“Posy看人的眼光和培养能力向来出色,你可是她生前的关门弟子。”


朴栖含蹙起眉,他知道对方是故意提起自己的师傅。


“别废话。终止上载。”


法图不以为然,“尊重点。我之前可也是你的助教之一。”


“那你一定很后悔没有在模拟训练时取我性命。”


皇冠机器正后方的墙壁上,朴宰灿小心翼翼地钻圈跨入。他躲到柱子后方,解开腰间的绳缆,绳缆慢慢缩到圈外,往上升去。


战机仍停在天台上,Yuna将绳缆全数收回,团起来丢到后座,待朴宰灿拆下穿墙圈后,她才敢启动战机,准备回到地面应付即将赶到的支援。


“实话实说,”法图用拇指推了推鼻翼,“要不是立场问题,你跟着我,我还挺想带你的。”


朴栖含瞥见了朴宰灿的身影,脚下又往前一步。


“话少事少,别人像饿狼一样盯着的蛋糕,就算砸在你头上,也视若无睹。”法图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你要是早点服输,说不定明年修正制度,市议会还有你一席之地。”


朴栖含不解对方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鬼话连篇,不过既然能达到目的,便也重复道,“你再不照做,遗体回收站会有你一席之地。”


朴宰灿手里捏着干扰器,踮着脚绕到皇冠机器旁,在机器上寻找合适的落点。


皇冠上的第九个灯亮起。由于机器尺寸颇大,朴宰灿把干扰器移动了好几个位置,皆未生效。


亲自来到现场,就算来之前再坚定不移,他现在也是紧张至极,见朴栖含还在和法图打太极,才稳住阵脚。


“你以为要了我的命就能阻止这一切?”法图的态度突然转变,语气冷了几分,“瘟疫一旦启动,就无法停下。”


朴栖含不说话,余光时不时扫向法图身后的机器。


“来,开枪。”法图张开双臂,走到桥尾前,“你看瘟疫是会停止,还是继续下去。”


“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的仕途,为了那点狗屁权力?”朴栖含不想顺着法图的话锋,转移重点道,“我不知道Queen给了你多少好处,但你想坐上这个位置,怕是得先保命。”


法图敛了容,沉吟片刻。


“我不一定有命往上走。”他道,“但你俩一定没命离开。”


见法图面目嚣张,朴栖含的耐性耗得见底,果断对着法图的下半身扣下扳机。


诡异的是,本应灼伤对方腿部的激光弹,居然尽数打到了后方的机器上。这骤然袭来的攻击也把刚在机器上找到合适位置的朴宰灿吓了一跳。


朴栖含以为是枪不好使了或者没瞄准,还自我怀疑了一瞬,直到朴宰灿的右臂中弹。


“啊!”


已经找到合适落点的干扰器滑出手,摔落在地,上一秒灭了的宝石灯再度亮起。


朴宰灿捂住中弹处,指缝间溢出了血,剧烈的疼痛使他曲起了背。


“朴宰灿!”朴栖含震惊地要冲上前去,视线划过法图所站的位置,竟然卡顿地闪着光影。


朴宰灿的颈部被勒住,一支枪管抵住他的脑袋。法图在暗处藏了许久,现在才现了真身。


“退后。”


两个字让朴栖含止步桥中间,举枪动作未变。


软肋被人攥住,朴栖含后悔也来不及了,他早该想到这种情况。但凡单独行动,他敢拿自己的命赌,可朴宰灿的命,他不敢赌。


他千不该万不该,放朴宰灿参与到这个环节里。


“我还以为你身手不凡,原来是有帮手。”法图推着朴宰灿的身体往前行走,“传言说这孩子对你很重要,看来是准的。”


“你敢再动他一下。”朴栖含咬牙道,眼眶被杀意撑开。


“瘟疫行动已是定数。”法图高声说道,每一个咬字都钝重无比,“我死了,你们都逃不了陪葬。”


“你敢死么?”朴栖含反问道,“你要是死了,未来这江山可都得拱手让人。”


朴宰灿眉头紧皱,痛意使他清醒,反而帮他集中了注意力。


刚刚朴栖含说话期间,手指在枪上敲击着,每次都是快速敲三下。朴宰灿一下就明白了,这是要看他信号倒计时的意思。


“要是我一条命能换你们两条,倒也不是不值。”法图握枪的手刻意使力,顶得朴宰灿的头又往旁边倾斜了几分。


朴栖含移动手指,用极小的幅度做了一个“3”字,“你确定?”


“死心吧。”清楚启动进度已快完成的法图说道,“你和那群进攻主楼的蠢货,什么都无法改变。”


朴宰灿的目光落在朴栖含做出“2”的手指上。他和朴栖含都心知肚明,法图之所以这般猖狂自信,都是基于瘟疫启动完成的结果,加上Queen的意识渗透全城,沦陷不过旦夕之事。


行动间不容砺,只有成功完成任务,所有的风险才能被扼杀殆尽。


转眼再看,朴栖含的手指已经比作了“1”。朴宰灿将目光收紧,清空所有杂念。


朴栖含摇了摇头,“不一定。”


他双手比耶,激光枪消失在手中,声波攻击再次袭来。


法图松手后退的刹那间,朴宰灿甩开他往朴栖含的方向狂奔,他早就在进入这里前戴上了朴栖含给他的隔绝耳塞,没有受到丝毫影响。


朴栖含朝着皇冠机器跑去,二人在钢筋桥上交汇。擦肩而过之时,朴宰灿回过头去,脚步慢慢停下,视线跟随着朴栖含的背影去向任务终点。


可惜运气并没有眷顾他们。朴栖含正要经过法图身旁,护腕电量耗尽,声波攻击中断。


法图恢复状态,立刻举枪对着朴栖含扣动扳机。


朴栖含用余光捕捉到他的动作起势,侧肩躲开,反应极速。他冲上前俯身抱住法图的腰,将他扑倒在地,决定先以最快的速度制服法图,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去安装干扰器。


法图毕竟曾任职教练,实力不容小觑。在朴栖含耗费过气力的情况下,两人刚开始打得不相上下。


”操!”


搏斗了几个来回,朴栖含一招声东击西,再次将法图摁回地面,枪也被扔到了远处。


朴栖含占了身形高大的优势,将法图死死压制,一手掐住他的颈部,一手拔出战机上拿的那把真枪,准备直接送他归西。


皇冠机器上的最后一颗宝石隐隐闪烁,有亮灯之势。朴宰灿急的原地跺脚,见朴栖含仍在和法图纠缠,在高压之下的思想斗争过后,又跨出了返回的步伐。


法图的意志异常顽强,被压制着还不忘和朴栖含争枪,拼命到满头大汗。


钢筋桥上的脚步声急而沉重,朴宰灿快要来到桥尾时,竟倏地失去了重心。他惊地往后跌了两步,浑身僵直。


轰隆一声,钢筋桥从中间一分为二断裂开来。


朴宰灿惊呼出声,急忙一个冲刺向前,可还是差了一点距离,桥与地面呈九十度下坠,双脚失去了着力点,最后他竭力一扑,只能勉强用手臂撑住地面。


“不!!”朴栖含扯着嗓子大喊,瞥见面露笑意的法图,竟用另一只手碰到了平板,耍了阴招。


朴栖含双眼发红,左边是命垂一线的朴宰灿,右边是全城人民的未来安危。救人和执行任务二选一,他必须立刻定夺。


皇冠上的最后一颗灯即将亮起,预示着瘟疫上载的百分百进度。朴宰灿竭尽全力想爬上来,被子弹贯穿的手臂还在流血,已经使不出劲了。


朴栖含没有踌躇的余地。所有抉择都在一念之间。


“朴栖含,别管我……”朴宰灿艰难地说。人在不同情境下总会作出不同反应,他知道再不去装干扰器就来不及了,如果是因为自己导致任务失败,前功尽弃的负罪感会压着他一辈子。


说话到卸了力不过半秒,坠落的那瞬间,朴宰灿都没发出声音。


下坠带来的风在他耳畔呼啸,视野里被扭曲的画面填充。他来不及思考,情绪的控制链跟着桥一起断成两截。


余光里闪过熟悉的冰蓝色,朴宰灿只闻一阵机械声响,自己便被稳当地接住。


他抬眼,晕眩的视线里出现了朴栖含惶恐的脸。


“没事,你没事。”笃定的口吻载着余悸的起伏。朴栖含抱紧了朴宰灿,踩着飞行器往底层俯冲。


眼下与记忆在时空中重叠,梦幻的彩虹赛道若隐若现,交错纵横间是独一无二的生命轨迹。命运藏进弯道,被遥望,被敬畏,被对抗,背道而驰后又迎难而上。


邂逅,缱绻,分离,都是将挣扎写进注脚的注定。命运授予的天禀修补好将碎的归途,却击溃了道德的脊柱。


皇冠机器的宝石灯全数亮起,瘟疫启动完成。


暴力统治的根芽开始生长,就着全城的范围蔓延。


参与了【仿生家园】的市民都已迎接到新成员,刚开心没多久,这批被操控的仿生人就露出了狰狞面目。


一派生机转为遍野恐慌。城内的欢笑歌舞渐停,取而代之的是饱含威胁的枪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求救。


大街上涌出了无数人群,有的已然遍体鳞伤,他们向着自认为的安全区域逃跑,却发现危机四伏,根本无处可去。平日里更多只是维持表面形象的警察成群出动,与军队进行陆空交火,自然也是不敌对手。


朴栖含抱着朴宰灿降落在沙场低楼层的一片区域,四下空旷无人。


朴宰灿急促地呼吸着,摇摇晃晃下了飞行器。他转身望向落地窗外,远方是一片艳丽的橘红,分不清那是傍晚的霞光,还是地狱的帘幕。


他神情呆滞,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,两手扶着地面慢慢跪下。


“宰灿。”朴栖含唤了一声。


朴宰灿依旧保持着比同忏悔的动作,双手指节弯曲,摩擦着地面捏成了拳。


“宰灿,听我说。”朴栖含跪到朴宰灿跟前,手掌搭住了他的肩。“将你置于危险之中是我的过失,救你也是我的选择,与你无关。”


朴宰灿欲言又止,脸又往下低了些。


朴栖含信誓旦旦道,“虽然瘟疫计划已经启动,但我们还没输,Plan B还没用。”


朴宰灿慢慢抬头,口吻颓然,“Plan B,是什么…?”


朴栖含没有回答,只是从裤袋里拿出一个方块控制器。


“你拿着这个。”他拉起朴宰灿的手,将方块放到他掌心,包着他的五指握紧,“立刻离开这个地方,不要回头,三分钟过后摁下它。我会在三分钟之内解决法图。”


朴宰灿满脸茫然,又打开手掌看了眼方块。


“摁下会怎么样?”他心生不安,抬眼问道。


朴栖含合上双唇,目光如深潭般沉了下去,无处可归地落到地面。


朴宰灿见对方不说话,不安感愈发强烈,“朴栖含。”


朴栖含眼底是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,跌宕起伏,搅动相融,最后浮上了光。


是泪光。


“清空首脑数据库,重启所有G型和Q型仿生人,包括Queen。”


朴宰灿不语,静静等待朴栖含的下文。


“也包括我。”


余晖穿透落地窗,将这片空旷的空间笼罩成荒寂的红。


所处之地成了过往的绞刑台。重启与清空两个词代表了什么,不难懂。


感官被短暂地剥夺,那一刻朴宰灿什么都看不清,什么也听不清,哪怕大口吐气也难以呼吸。


他注视着朴栖含,表情一点一点地崩塌,无数的话堵在喉口想往外倾吐,可双唇反复翕动,最后泻出的只有痛极的气声。


“对不起。”朴栖含牵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,眼里的不舍系于灵魂深处,“我可能…要失约了。”


在不知不觉中入了局,懵懂着走到这一步,他们都尽了力。如今爬到命运的十字路口,被迫背负了使命的他无法放任城市走向消亡。


死亡和遗忘,他唯有选择遗忘,才能换取朴宰灿一段安稳的未来。


心被不可抗力撕扯成几瓣,朴宰灿抬手抓住朴栖含的衣服,泪失控地涌出。


“别抛下我……“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苍白的,连自己也知道没有可能的哀求。


“朴宰灿。”朴栖含抚上他的后颈,额头贴上他的额头,“能遇到你,陪你走完这段路,是我朴栖含这一生最幸运的事。我们辛苦了这么久,只需你再勇敢一次。”


只需要再勇敢一次,一切便能尘埃落定。


“我不会再爱别人了。”朴宰灿不断摇头,双肩蜷缩着颤抖。


朴栖含替朴宰灿擦了泪,纵然心如刀割,也只能怪自己别无选择。


他拥住了他,眉眼间是被哀痛冰封的坚定。


“我也一样。”


强大的温柔总是有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。朴栖含语音刚落,没几秒便感受到嘴唇上一股暖意。朴宰灿捧住了他的脸,用力地跟他接吻。


他吻地心酸,决绝,还透着一缕残存的祈望。窗外的橘光照射在他们身上,好似末日尽头苍凉的残阳,又有几分像破晓时温润的晨曦。


短短几秒的吻,揽尽了这数月来历经生死的澎湃爱意。


朴宰灿用毕生的勇气将朴栖含推开,站起身后毅然转身离场。


落空,炙热的胸膛在瞬间凉透。


朴栖含顿在原地,一阵恍惚后也抱着飞行器,稳步走向了相反方向。


他们一人走进了光里,一人没入了阴影。


人类与仿生人的情感,注定是殊途陌路的魔咒,牢固依旧。


朴宰灿迎着落日边走边哭,走到后面跑了起来。他没有说再见,也说不出再见。事已至此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和朴栖含的结局,只是他不愿相信。


沙场大门前,Yuna筋疲力尽地靠在墙边,四周横了几具尸体。


开阔的平地上压来一片黑影,是Palace的军队支援。


Yuna面露无奈,见到军队她就知道两人没能阻止法图,也知道接下来朴栖含使用的Plan B会造成什么后果。


朴宰灿跑了许久,在跑出沙场大门外后握紧了方块。


他声嘶力竭地呐喊着,亲手拨下了上面的扣。


纯白色的光波如天罚一般降临,以沙场为中心向外席卷扩散。波及范围内的人全部失去意识,猝然倒地。


光波裹挟城市,在持续了整整两分钟后,一切归于平静。


记忆化成无数光点,七零八落地解体,飘荡在没有边际的虚无中泯于尘世。


那段霓虹般璀璨的梦,被炼为了独属一人的永恒,负载于干涸的灵魂上漂泊无依。


朴宰灿半阖着眼,想借最后一丝意识去抓住眼前的光点,却再也抬不起手。






Epilog(尾声).



“带我走吧,朴栖含。”


“去哪里?”


“去哪里都可以。”


仿生人的爱总是单一的,是懵懂的,是死板的。


他对他说,只要护他周全,他愿意牺牲所有。他说得那般肯定,那般大义凛然。


冲锋陷阵,无怨无悔。


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


可他不知道,从此他的过去和未来,都成了再也无法填补的残缺。




“医生怎么说,他要多久才能醒?”


“说不准,保守估计一年。”


朴斯凯看着睡在病床上的儿子,愧疚不已。


他聘了最好的医生团队,用了最顶尖的器材与治疗方案,住了最高级的病房,都抵不过朴宰灿在连接意识时大脑受到的损伤。


绿党的援军在沙场找到晕过去的朴宰灿后,他就再也没睁过眼。


电话铃响,朴斯凯拿出手机,来电是L城的市长。


“这段时间,麻烦你多照顾下他。行吗?”朴斯开对坐在角落的Yuna说,“注意事项我让医生整理给你。”


Yuna停下正在摆弄花瓶的手,“放心吧。”


“我回一趟总部。”朴斯凯拍了拍Yuna的肩,走出了病房。


行动当天,短短几分钟的混乱使得瘟疫计划的真相不告而破,蓝党的秘密黑料被绿党得手,曝光之后局势彻底逆转,绿党稳扎稳打地放出消息,建造庇护所,倾尽资源资助市民,好不容易走上洗白的道路。


只是由于混乱期间死伤严重,【仿生家园】的谎言亦搞得人心惶惶,人们一时半会儿无法轻信任何官方党派,在法规制度大幅完善之前,E城还处于无政府状态,由别市市长轮流替代工作。


Yuna将花瓶放到窗前,随手打开新信息,晃了眼屏幕里的字,叹着气放下手机。


【重启过后芯片定位失效了,身份信息也被一起取消,目前找不到人。】


仿生人在载入数据之前,理应失去人类的生存特征,可朴栖含不是一般的仿生人。


百分百拥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,在一切清零之后,仍然保留着基本的认知能力和生活技能,且学习能力强大。他完全有能力去到别的地方,展开崭新的生活。


Yuna看着朴宰灿无意识中仍微蹙的眉,心下五味杂陈。


“多睡会儿吧。”





朴宰灿做了个很长的梦。


梦里他回到了L城,回到了冥岛,他和朴栖含重复着经历那段时光,是彩色的,除了面对早已习以为常的斗争以外,还有草莓蛋糕,怪兽宠物,海岛,樱花树和烟火棒。


唯有一个地方有别于现实,是他最后在车上对朴栖含说的那句,“带我走吧。”


原本是为了逃难的故乡,如今成了被困于梦中的执念,成了镜中花似的许诺。


数不清这段梦重复了多少回,只记得每一回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还未来得及等朴栖含答应,一切便回到了梦的起点。





斗转星移,朴宰灿在一个难得的晴天醒了过来。


他睡了一年半,医生说他很幸运,没有落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,再调养几日就能回归正常生活。


朴斯凯忙于参政,后来是Yuna带朴宰灿办理了出院。


朴宰灿脱离梦境后回归现实,E城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,大多数人类开启了生活的新篇章,万物不偏不倚的发展轨迹将瘟疫的启动日从历史中抹淡。


朴宰灿走出医院大门,沐浴在阳光里,长时间未修剪的刘海遮住了眼。


“走吧,姐先带你去做个美容。”


朴宰灿久病初愈,Yuna边说边上前搀扶住他,可迈向前的只有自己的脚步。


“怎么了?”Yuna不知自己算不算明知故问。


朴宰灿低下头来,盯着地上的石子。


“我一个人就行…你不用帮我。”


作为少有的知道内情的人,Yuna不奇怪他会提出这个要求。


“我不想连累别人了。”朴宰灿嗓音沙哑。


Yuna收回了搀扶朴宰灿的手,插进风衣兜内。她看着远方高架上来往的车流,时间被拨回了过去。


“我曾经是一个男孩的保镖。”她开了口,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起自己,“我出生在贫民窟,为了实现阶层跨越从小耍枪习武,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,但这是我能向上爬唯一的出口。”


“我在刚成年时通过了政府安保部的第一轮考核,多年来,我的住处随着那个男孩的住处改变而改变,他每日的动向也很单纯,不出几天,我就摸得一清二楚。”


朴宰灿的思考能力还未完全恢复,Yuna的话说的他一头雾水。


“当保镖不愁吃穿,但也算不上金饭碗。我往家里打钱,让父母在原有的生活基础上过的更好些。直到几年前的某个夜晚,我发现男孩被人跟踪,我准备出面解决,却在同时接到了另一个噩耗——我父母所在的区域遭到了不明势力的恐怖袭击。”Yuna继续说道,“跟踪男孩的几个人当时拿出了武器,你说,我该怎么选?”


朴宰灿平淡许久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波澜。他想不出正确答案,只是再问道,“那…你怎么选的?”


“我赌了一把自己父母的运气,结果赌输了。”Yuna面朝天空,笑了笑,“一念之间的决定没有对错。通过那次我也明白了,走这条路的人所承担的责任和风险,总是比他们所拥有的力量,要大得多。”


最荒诞的是,世俗与道德逼迫他们牺牲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来保全天下。他们身上的伤疤最后都会被装点成令人赞颂的美德,那些流淌在各个缝隙里干透的血,于无人在意下蒸发。


朴宰灿终于悟出了弦外之音,轻声道了句,“对不起。”


“我们总有守护不住的东西。”Yuna回视朴宰灿,“所以被守护下来的目标,才更加珍贵,更值得被好好对待。”


朴宰灿抿着唇,复杂的情绪在脸上交织。


“我没地方住啊。”


“你爸都给你安排好了,一套大别墅,就在你训练营附近。”Yuna笑着搭住他的肩,好像出钱的人是她,“来,晚上想吃菠萝炒饭还是部队锅?”




独自住一套大别墅,享受自由也享受孤独。


朴宰灿又回到了刚失去母亲时的生活。经历了这场劫,朴斯凯算是上了心,抽空也会过去陪儿子吃顿饭。朴宰灿表面领情,心里的缺口却并没有因此获得弥补。


努力重新适应了社会,朴宰灿决定重拾赛车。可由于中弹的手臂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,除非装上义肢,不然基本不可能恢复到受伤之前的行动力。


只不过旁人再三劝说,朴宰灿还是拒绝了装义肢的建议。


他以“星火”的代称回到训练营,同事新老交替,尤其是那些与他一同经历过轰炸事件的队友,都挺给面子地给予他鼓励。


天赋异禀的他不负众望,即使被手臂的伤拖了后腿,在加倍勤奋的练习下,半年内就再次踏上了赛场。


经过大力整顿与安全系统改良,停办了两年的彩虹杯再度拉开帷幕。朴宰灿到达场馆后,惊讶地发现曾经的助手kk如今已经坐上了比赛解说席。


“喂,公主!”


朴宰灿坐在沙发上,循声望向化妆间门口,kk一身西装笔挺,有模有样地朝他走来。


“你小子,认不出我了?”kk坐到朴宰灿身旁,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。


朴宰灿没有招架住,弯起唇角道,“好久不见。”


Kk松开朴宰灿,“怎么回事,不听几句你的嫌弃,都感觉不太对味。”


朴宰灿摆摆手,“往事不必再提。”


“所以今天你几点比?”kk看了眼手表,打趣道,“我给你提前写份演讲稿。”


“八点半,我在C组。”


Kk端坐着等待下文,直到一阵沉默过后,才反应过来朴宰灿已经回答完了,“哦哦,好。”


他招手喊来了自己的助理,助理拎了一袋饮料给他,他从里面拿出一杯,举到朴宰灿面前。


“来。”


朴宰灿捧过杯子,看着里面粉红色的液体,“这么经典?”


“巨贵无比,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拉肚子了。”kk拍了拍胸脯道。


“谢了,我比完喝。”


“别忘了啊,排队买的。”kk指着他叮嘱道,“我得去准备开场了。”


“去吧。”朴宰灿微笑道。


Kk站起身来,对着镜子整理衣领。临出门时又打量了一番朴宰灿,感慨万千道,“你变了不少。”


比赛热火朝天地进行完毕。朴宰灿毫无悬念地成功晋级下一轮。


当晚的赛后采访席,kk特意给朴宰灿上台的机会。


Kk喜上眉梢地向大众介绍着自己这位曾经的“主子”,并问他,这一次比赛的目标是什么。


按照以往他对朴宰灿的了解,朴宰灿一定会自信回答“冠军”。


“名次不重要,我只希望让更多人看到我。”


朴宰灿的回答,让kk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该如何接话。言中之意,也只有他自己清楚。





残破的心脏流浪于荒土之上,试图在残垣断壁中寻得原本的归处。


重逢的希望,托举着朴宰灿积极面对生活。


朴宰灿常常会想,如果真的有机会,再一次见到朴栖含会是怎样的场景。是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吗,或者在商场里,自己届时又会是什么反应,会胆怯吗。


踏过熟悉的水坑,经过路边闭门的店铺,他转身面向泛黄的橱窗玻璃,总能从反光里看到两个人的轮廓。繁华裹挟着孤单的核心,这城市里的每一缕灯光,每一座建筑,甚至每一首音乐,都在勾勒着不成形的思念。


那个淡漠独行的仿生人,对自己倾尽了所有温柔,那份逆行于世俗的感情,是万里挑一,是可遇不可求。


他克服恐惧开上重新搭建的赛道,再次经过自己险些丧命的地方,所有的这些付出,都基于和朴栖含重逢的希望之上。


只是真的到了那天,事情发展却超出了控制。


“我进半决赛了,刚结束训练。”


“你抓紧,这蛋糕放不久,大家都饿了。”


“十分钟。”


朴宰灿挂断了Yuna的电话,收起长柄雨伞拐入街角的一家精品店。他的床头灯坏了,得买个新的,之前每次结束训练都在大半夜,想着趁今天生日申请早退,好把这事解决。


琳琅满目的产品列在橱窗里,款式和灯色挑的朴宰灿眼花。他在店里走了一圈,来到了最里头的角落。


朴宰灿视线锁定,驻足在这橱窗前,挪不开脚步。


光是紫色的,怪兽的外形可爱又怪诞,和冥岛上朴栖含送的那个是同一款。


“抱歉,这一款有人预订了。”老板见朴宰灿看了半天,走上前来打招呼。


“哦…那还有差不多款式的吗?”


“应该有,我帮你找下。”老板转身要去仓库,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人双眼一亮,“哎!你先稍等我一会儿。”说着又挤到朴宰灿身前打开橱门。


朴宰灿无奈地看着老板搬出小怪兽,回到前台打包。


正当他视线飘向门口时,脑子嗡的一声。


“灯还在吗?”


“这儿呢。进口的最后一个给您了。”


一袭亮面的黑色风衣平整光滑,出众的身高,立体的侧脸,醇厚的声线,都在击打着记忆的湖面。


全身的血液凝固到了一起,语言组织能力骤然消失,朴宰灿张着嘴,偏偏一个字节都发不出来。


日思夜想的人离自己就几步之遥,他却临时怯场,根本不敢上前。


“这款做完这批就绝版了,好多人抢着要。”老板把打包盒放入自动装订机,堆着笑道,“这位客人刚刚也看中了,都是好眼光。”


朴栖含看向站在橱窗前的朴宰灿,顿了顿。


“你想要这个?”他问道。


朴宰灿没想到对方会先搭话,攥着衣摆的手冒出了汗。他大脑是空白的,甚至没有感受出来对方语气里的疏离感。


“我…对……”朴宰灿连连点头,有些结巴道。


“我怎么好像见过你。”朴栖含眯起眼,“你是不是上过什么节目?”


朴宰灿又点头,眼里透出期待的光。


“我记起来了,那个赛车手。”朴栖含打开手机,搜出照片对比了一番,“星火?是你吧。”


朴宰灿愣了愣,目光一下子失了焦。


“是…是我。”


朴栖含若有所思,转头对店员说,“灯送给这位客人吧。”


“啊?好。”老板没想到这一出,但反正朴栖含早就把钱付了,给谁都无所谓。


朴宰灿垂着头,松开了攥紧衣摆的手。酸涩涨满了整个胸腔,往外压迫到极限。


朴栖含接过打包好的怪兽灯,递给朴宰灿。朴宰灿后退了一步,犹豫不已,手抬起了又缩回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朴宰灿终于鼓起勇气,将那句沉寂了两年的话问出口。


“你真的…不认识我了?”


朴栖含露出疑惑的眼神,用肯定到不能更肯定的语气道,“星火,不对吗?”


支撑着朴宰灿的希望,彻底碎得四分五裂。


原来再刻骨铭心的记忆,也会灰飞烟灭到不留痕迹。


酸涩感蔓延到眼眶,朴宰灿克制着颤抖的呼吸,最后还是收下了怪兽灯。


“谢谢。”他吞下喉咙里的刀,对着朴栖含挤出一个温暖的笑,“我会好好保存的。”


朴栖含点了点头,“加油比赛。”


他说得真诚,真诚之外只剩陌生的友好。那份淡漠的气场与那年初识如出一辙。


“走了。”朴栖含和老板打了招呼,捡起伞走出门口。


朴宰灿抱着怪兽灯,整个人都被抽空,只剩一具躯壳。


他呆站片刻,也离开了精品店。


雨下得更大了,稀里哗啦地砸到地上。积水映出城市光怪陆离的倒影,虚浮朦胧。


这条街道人烟稀少,环绕着彩虹杯的赛场。朴宰灿从场馆走到家,本来只需要七八分钟的时间。


怪兽灯尺寸颇大,朴宰灿抱着它还要撑伞,走得有些吃力。他浑浑噩噩,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。


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,他停下脚步,用脖子狼狈地夹着伞柄,伸手在口袋里掏手机。


伞没夹住掉到了地上,朴宰灿也没去捡,看了眼来电显示,才摁下接听键。


“十分钟到喽。”对面响起Yuna的声音,背景音里还有明显属于他人的欢笑。


朴宰灿半敛着眸,沉默不语。


雨水沾湿了他的睫毛,在身上冲刷,不出几秒就让他浑身湿透。


“喂?”Yuna喊了一声,“干嘛不说话?”


冰冷渗透了皮肤,冷到再也绷不住情绪。朴宰灿眨了眨眼,眼前还是一片模糊。


Yuna意识到情况不对,忧虑地问道,“你怎么了。”


朴宰灿抽噎了起来,字句都连不成一片。


“他不记得我了……”


Yuna心里一沉。


“你在哪里,我来接你。”


朴宰灿合起眼,在街上缓缓蹲下,他用力搂住怀里没有温度的怪兽灯,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放声痛哭。


“他不记得我了,Yuna,他不记得我了……”朴宰灿一直重复着这句话,因为太痛,好像只有不停地说出来才能有所缓解。


比赛场馆内的彩虹赛道熄了灯。朴宰灿蹲坐在大雨里,而那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身影,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






E城的记忆提取馆坐落在海边,晚风筑起宁静的巢。


“删除记忆是线性加永久性的,无法恢复。”专家坐在办公桌前,机械性地复述着告诫,“你考虑清楚,确定后在机器上录入掌纹。”


朴宰灿坐在专家对面,张口透露出疲惫,“过程痛吗?”


专家敲打着键盘笑了笑,“不仅不痛,还能让你做美梦。”


来到记忆提取馆之前,朴宰灿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。在了解所有准备以及恢复事项过后,朴宰灿录入了掌纹,将个人资料备份。


“你留个家人信息,提取当天来接你回家。”专家指着屏幕提醒道,“填完之后在这里约个时间。”


预约完毕,朴宰灿离开了咨询室。


记忆提取馆里客人寥寥无几,错落的脚步声清晰可闻。朴宰灿来到大堂前台缴款,付完钱抬头之际,看到窗外闪过了熟悉的影子。


他一懵,身体不受控制地追了出去。


人消失在了夜色里,只在海边的路灯下找到一簇樱花。


朴宰灿来到路灯下,捡起这簇樱花,慢慢转动着注视。


震入心灵的巨响从远方传来。朴宰灿吓了一跳,仰头望向海面的上空。


盛大的烟花在夜里尽情绽放,花瓣如雨,极尽繁华。


“宰灿。”身后响起了模糊的呼唤。


朴宰灿回过头,斑斓的光洒落下来,渐渐照亮他眸里的笑意。



-The end-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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